妹妹的菜园子

妹妹的菜园子

一

妹妹只比我小两岁，但我们的性格、爱好天差地别。我像父亲，不爱做农活，独爱文字；妹妹像母亲，田里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。

小时候，发生过一件事情，也许就是征兆。

那年我七岁，妹妹五岁。我们见母亲每日在菜园里伺弄，不觉其苦，倒觉有趣。有一回，我们向母亲讨来两株南瓜秧，约定我一株，妹妹一株，择地而种，到了秋天收获时，以斤数论英雄，南瓜重者为胜。

我家有一个足球场那么的菜园。两面绕墙，一面临水，剩下的那面是一堵用砖块、瓦片垒成的斜坡。

这个菜园，花费了父亲母亲很大的心力，当初建这座房子时，地基从池塘里打上来，本来是没有菜地的，是父亲母亲一点一点地开荒垦土，才有今日之规模。

他们种菜如种地，先将整个菜地整平，划成一块块，每块约五米长，一米宽。菜地与菜地的土径，是平常人家最不注意的地方，却是我家菜园最经典的设计之地。他们搬来一块块长条形的红瓦片，一片接一片镶在菜地四周，这样天降暴雨时，菜地的泥巴也不会溅出来。他们将土径铺上红砖，再倒上水泥，形成水泥道，这样修建后，整个菜园格局大气又整洁，不像别人家的菜园，一到下雨，就惹一身泥，我家的菜园子，不管天晴还是下雨，永远都是干干净净，清清爽爽。从高处看，一畦畦菜地纵横交错，爽心悦目。

邻人们倾慕已久，组团来学。父亲毫无保留教会他们，不久，村人纷纷效仿。有一回，市里领导来视察，也被这精美的艺术品给惊到，感慨说，果然高手在民间，连菜园子都能修建得如此用心，那又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？

二

我和妹妹有赌约在身，就开始择地种菜。我选在斜坡的东边，妹妹选在西边，到时候，藤蔓疯长，就看谁的瓜更大。

那时候，我年纪颇小，好胜心却很强，一心想要超越妹妹。每天清早起来，我第一件事就去看我的南瓜秧，经过一夜的雨露滋润，秧苗似乎长高了一点，为了得到确切的答案，我找来一条尺子，每天给秧苗量一量，并且在日历上记录下来。要是天气晴好无雨，我还帮它施肥浇水，当然，我只给自己的那株苗浇水，从来不管妹妹的。

反观我的妹妹，小时候，她是一个大懒虫。自从栽下南瓜秧后，她将此事抛之脑后，每天就是和村里的孩子疯玩，不是捉鸣蝉就是躲迷藏，从来也不管她的南瓜秧。

母亲看不过眼，有时候淋菜时，会顺便将妹妹的南瓜苗浇上。

要是被我看见，绝不轻饶，我会横眉冷对，指着母亲说：“你不要帮她舞弊。”

母亲看着我那认真的神态，哭笑不得。

第一次变故出现了，有一回天降大雨，斜坡上的石头滚落下来，将我的南瓜苗砸掉一截，而妹妹的完好无损。

本来遥遥领先的我，转眼之间又和妹妹站在同一起跑线上。

但在我精心伺弄下，我的苗养好伤，又开始赶超妹妹的。可是不久，我的南瓜苗又惨遭毒手。

这个样子，我的瓜苗前前后后遭受了石头的六次碾压。到了秋天收获的时候，勤勤恳恳的我得到了一只三斤重的南瓜，懒散的妹妹种的南瓜居然重达十二斤。

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命运的戏弄，久久不能忘记。

三

长大后，我和妹妹完全换了个活法。

我不爱做田地的活，也不喜欢养菜。而妹妹，却一心扑在菜地里。

她22岁出嫁，老公家在郊区，无田无土，这让她浑身难受，似有一身本领无处发挥。

有一次，附近邻居的娘家有一块菜地无人耕作，眼看即将荒废。妹妹听了，忙接手耕种，那块菜地离她家也有几里路，走路要花上十来分钟。

她每天下班后在单位吃完晚饭，第一件事就是往菜地里跑。据她说，光是修整那个菜园就用去她整整半个月的时间。

菜地行将荒废，长满野草，她用手一根根将它们拔除，堆成一团，放在太阳下曝晒几天，等草完全干枯，点火烧了，当作肥料。

第二步就是松土，就是用锄头，将所有的菜土全部翻松一片。这个工程浩大繁重，她每天只能挖一块，整整挖了五天，挖完之后，双手长了一层老茧。

松土之后，再将土层上盖上一层粪肥，在太阳下进行曝晒。

做好这些准备工作后，才能进入种菜环节。

曾有一次，我去看过她的菜园子。肥胖的丝瓜，一条条挂在枝头，骄傲地俯看大地。这种肉丝瓜，要趁嫩摘下来，或红烧或开汤，煮出来的水绿莹莹的，让人一见就胃口大开。

黄瓜藤绕枝而上，枝有多高，藤就能缠多高，为了采摘方便，农人们都将竹子截成人高，等黄瓜成熟时，方便采摘。

她家的四季豆是最值得称道。四季豆鲜嫩可口，是南方的家常菜。但人爱吃，虫子也爱吃，稍不注意，虫子就爬上来。她家的菜从来不用农药，看见虫子，都是一条一条地捉，所以她家的菜，可以放心吃。

我是经常受她家的馈赠，黄瓜、玉米、辣椒、茄子都是新鲜的，经常一大早，我还是做梦的时候，她就提着一大袋蔬菜上门了。

对于她的勤劳习惯，没人能理解，她老公、家婆都不明白，她不缺吃不缺穿，为什么就这么热衷于种菜呢？我和她一母同胞，同样不理解她的行为。

她解释说：“就和你写小说一样，没一分钱收益，还要在脑袋里构思，用手指头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，还乐此不疲，一样的道理。”

夕阳下，妹妹挑着两个水桶，一步一步走到菜地，将瓢里的水泼向一株又一株的幼苗，在落日余晖中，水珠闪闪发光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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