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村旧事物 火桶修辞的冬天(外二篇)
乡村旧事物 火桶修辞的冬天(外二篇)
文/章宝贵
火桶
入冬后的乡村,草木的火热之心,归隐于一只火桶里,足以驱逐寒冷,煨暖年华,温热往事。
火桶是木板拼接的圆柱体。一块块木板,紧紧挤在一起,以冬天为伊始,将四季轮回成乡村岁月的年轮。
火桶的内容很暖。一盆草木灰焐热的火星子,覆盖在乡村的底层,简约而朴素,将乡村萧瑟的冬天,渲染得温暖祥和。盛火的盆,也有昵称,叫火钵子。地道的黄泥巴烧制,尚未开化的尘世凡胎,泥土的本色,就是乡村的本色,拒绝一切金属的高贵与光芒。
原始的火,从遥远的上古时代里,漫过悠悠时光,将钻燧取火的故事,在乡村的火桶里升华,在民间的口耳相传中收藏。火桶的沿边,悬挂这一副铁制的筷子,随时可以拨开掩盖火热的真相。星星之火,散发出炽热的火焰,成为火种生命的象征、乡村供养的图腾,烙印在记忆的纹理里。
乡村的冬天,被火桶修辞得不再凌冽清寒。如同逝去的往事,不是渐行渐远,而是愈久弥新的温暖。
水车
水车,像一位归隐的民国遗老,静卧在光阴的深处。幽暗的躯体,落满尘埃,覆盖了并不久远的乡野气息。
与时光对坐,端详一架被乡村收藏的水车骨架,水车的轱辘、挡板,龙骨、车轴、车輹等构件,仍然坚挺,具有“龙”形的骄傲。只是,水车收敛了轮回,将不屈的内心,隐匿在民间,有着阅尽沧桑后的落寞与孤独。那些曾经湿漉漉的往事,漫过悠悠的岁月之河,在流逝的日子里,一点一点地风干。
“江边终日水车鸣,我自平生爱此声。风月一时都属客,杖藜聊复寄诗情。”水车与几千年的农耕文明,同时在传承,田间地头,安放的水车,只与稻粮共谋,只与生存相戚,而无关风花雪月。手持杖藜的古人,对水车留下的诗意与情感,给后人留下一种空旷的想像。
水车汲水,灌溉良田。水车一头扎进河塘,击水而歌,车水的农夫,以两人协同操作,一左一右;以弓步立身手握车拐,一扬一顿;以龙骨相连车辅輹翻转,一上一下。车水劳作的画面,曾是畈畈沃野上常见的动态风景。
和许多旧事物一样,在时代的浪潮里,哗啦呼啦车水声,嘎然而止了。和水车同样有了归隐之心的,还有关于水车的民谣:
生在山上树一棵,
落到人间姊妹多,
节节清水逆流淌,
眼泪汪汪唱山歌......
民谣与车水的声音,虽然已经远去,但水车留下的古意,一直在乡间成活。
矛担
矛担,是用来挑稻子、麦子等农作物的一种特制工具。
矛担,只属于家乡独有的称呼。在具有顽强生命力的乡音里,古色古香的乡音,象一只插入泥土的矛担,只与土地亲近,竭力拒绝拼音出来的“普通话”。在家乡,矛,不读mao,而是多出一个音节,读miao(同苗)。
与乡音一样久远的,是这矛担的历史。这矛担的最早使用,应始于长江中游一带,尤其盛行于古楚之地,其称谓或曰“冲担”,或曰“钎担”,或曰“千担”。
矛担的成形,多以铜铁,包裹于条形木质的两端,尖削而峻,似冷兵器长矛。矛,带着金属的光亮锋芒,与坚韧的木质完美结合,便更具备了穿透力,将悠久的农耕气息,挑在肩上,一路栉风沐雨,负重而来。
“两头尖尖一庹(tuo)长,反弓弯弯肩上扛,腰细能担千斤谷,身轻可挑万石粮。”矛担有自己的哲学,看似柔弱的矛担,却有一颗桀骜不驯而又能承重的心,使用矛担挑谷物,要想弄懂并能娴熟地操作,必须懂得“顺着来”而不能“反着干”。当然,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技巧,只有庄稼汉知道:站在田地间,操一只矛担在手,马步扎稳,肘弯向内,将矛担的一端,轧入捆起来的稻禾,握起,再轧入另一端,顺势只一摇,便可顺势上肩去。整个动作流程,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。
在乡村的农忙季节,田间地头就是庄稼人的战场,矛担,成了庄稼汉手上最具战斗力的武器。矛担在肩,担起收获的喜悦,跨越纵横的阡陌与沟壑,每一步都落地有声,和着矛担在肩上颤动的节奏,汗水已经被矛担的木质吸收和忽略,人们关注的只是田地里的收成。
历史的巨轮,滑过季节在时间里的轮回。何曾几时,矛担,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,完成了时代赋予的使命,在一片盛世的号角声中,与戴着斗笠,披着蓑衣,牵着老牛的老农一道,已经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了。
作者简介:章宝贵,网名西湾农夫。70后。安徽省民俗研究会会员,铜陵市作协会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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